与朋友讨论新疆问题

CP三句话不离本行 – 经济模式，而我恰恰对此是外行，不敢妄加评论。我是个非常感性的人（这从我的文章可以看出），只能从感性出发谈感受。新疆问题涉及到政治、经济、国防、军事、民族、宗教、文化、语言、现代化、全球化、反恐等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可以说是一团乱麻。CP条分缕析，不仅提供详细数据和理论框架，而且提出具体的解决办法，值得琢磨。下面我按照CP的顺序倒着来说。

首先，解决方法。
一、 剩余劳力的出路。
在市场经济刺激下，新疆少数民族外出谋生的人口已经很多，比如饮食业和服装零售业，全国各大城市都有街边卖烤羊肉的和新疆餐厅，以及民族服装摊位；CP所提议的教授民族歌舞也早已遍及很多大城市；这种方法已经不灵。真正的剩余劳力的出路在于新疆自己消化：1）让少数民族进入石油大军（这个行业对少数民族一直是禁区，不让他们加入）；2）让少数民族进入基本建设行业，比如建筑业（他们很少被给予机会），不能老认为他们素质不高、工作质量不高；越不给他们机会就越提高不了质量。3）适当控制内地的剩余劳力大量涌入新疆。

二、 小省制，自治县、乡、村等。
内蒙已经被缩小了很多，不知道缩小后的成效如何；新疆如果变成南北两个省，至少会有两个棘手的问题：1）行政分离无法把宗教也分离开；维吾尔族的凝聚力在于宗教和文化习俗；2）南疆维族人口比例大约90%-95%，地理上也远在边陲，建南疆省势必更有独立的土壤和条件。这类提议过去早有人提过，但都没有实施，想必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三、 治安问题分级管理，独立决定。
这一点我很同意。我不太清楚现在政府部门是如何对待这个问题。但是在新疆的公安部门，我知道侦查、破案、以至最后的行动全都依靠少数民族干警；当他们责任在身，正义感和责任感就会义无反顾地展现出来。我知道一位维族高级反恐侦查员，新疆的大案子几乎全都经他的手破案，公安局根本离不开他，是个宝贝。我还碰到一件事：几年前回乌鲁木齐，约好和一位童年时的朋友吃饭，他是公检法系统的一个头儿。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他来，晚上很晚了他才打来一个电话，一听声音就是疲惫不堪的样子，告诉我他来吃饭的路上接到电话，他手下一名年轻的维族警察，在市场上抓一个小偷时被小偷的同伙（都是维族）用刀捅伤，他赶到时小伙子还有一口气，等送到医院时，医院一定要两万人民币押金才抢救，他气急了，拿出自己身上所有的现金，也就两、三千，又亮出自己的工作证，同时打电话通知单位送钱来，这才把小伙子送上手术台，但也已经晚了。十九岁的小警察就这样死了。

四、 通过通婚达到民族融合
从政治上来讲，通婚有利于统治和管理；从经济上讲，有利于竞争和全球化；从生物学讲；有杂交优势；从文化人类学来讲，通婚无异于种族灭绝！我不认为需要提倡通婚。这应该是一种自然的和社会淘汰两方面的缓慢衍化过程。虽然现在事实上仍然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环境，但是人类已经文明进化到可以有意识有计划地保护稀有和频临灭绝的动植物的程度；我相信到一定时候，我们也许需要象保护大熊猫一样地保护少数民族和他们的文化。

其次，问题根源。
一、 人口和经济政策。
我同意西藏，新疆，内蒙的人口稀少是生态所造成的。但CP所提到的对少数民族不限制生育指标并不是问题所在。内蒙的大面积沙漠化问题跟汉族农民的大量移入并且大量变草场为农田直接相关。新疆北疆的问题和内蒙相似，牧区变为农业区；而南疆本来就是由很有限的沙漠绿洲构成，每片绿洲的水源及可耕地都非常非常有限，我们的政策却是不断地向新疆移入汉族农民。少数民族的人口增长是自然的，而政策性的大量移民却是人为的、从生态学的角度说是有毁灭性后果的。

二、 语言。
少数民族的语言毫无疑问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范畴。如果哪一个小语种被自然淘汰，那谁也没有办法。但是作为一个文明社会，我们似乎都有责任有意识地防止这些语言消失。双语教育跟保护稀有语种毫不冲突。双语教育有一半是为少数民族考虑的：在保留自己语言的同时学习汉语对他们的文化、经济发展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是另一半应该是针对汉族的，在少数民族地区工作的汉人、尤其是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应该要求会听说至少一种少数民族语言。美国有几个西班牙语种使用率高的州，政府雇人时会英语和西班牙语的人就受到优先考虑。说到世界性语言英语，新疆的少数民族学起来比汉族都快，而且都准确。但是哪个汉族人敢而且愿意把英语作为中国的官方语言推广使用？那不是意味着汉语、汉文化、中华文明全部都要跟着消亡吗？

最后，关于民族矛盾和民主化的问题。
我基本同意CP分析的那样：计划经济体制下的民族和睦比较容易，但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民族矛盾就日益凸显。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民主化程度越高，民族矛盾就越难解决？从政治体制上讲，在专制国家，民族矛盾被高压压制着，所以表面上还过得去；但在民主国家，至少解决的方式都更为人性化和人道主义；在美国，至少近五十年内是这样。我是研究美洲印第安各民族文化的，中美洲的墨西哥和危地马拉在对待西班牙裔和印第安土著，如玛雅人和艾兹台克人，的问题上，就远不如美国对待它的印第安各部落。当然这里面牵扯了经济条件的好坏。美国可以用实惠的金钱物质来安抚少数民族，但也不能不说这是它的文明程度和人道主义发达的一面，不能不说也是民主制度的结果之一。

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从专制向民主制转型的时期，当原先被压制的矛盾遇到较为宽松自由的环境就爆发出来，形成暂时的民族矛盾和民主制度的反比现象，而不是因为民主化而导致更多的矛盾而更难解决？

另外，HZP提议的在新疆采用以色列的加沙模式，我不敢苟同。新疆，特别是北疆，汉族和维族及其他少数民族，从工作地点到商业区到居住区，到处都是混杂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不可能分开、甚至分不清。很难想象在新疆建立一个汉族区、维族区、哈萨克区、乌兹别克区、塔吉克区、柯尔克孜区，如此等等十三个民族区会是怎样一种状况。那似乎会制造更多的民族矛盾，甚至会方便各族间的争斗甚至战争。胡耀邦当初让西藏和新疆的汉族干部后撤就已经引起了很多矛盾和问题。其实，美国是一个现成的可借鉴的例子。它把白人、黑人、犹太人、西班牙人、南美洲人、中国人、印度人、阿拉伯人，等等等等，放进一个大熔炉里融化，而不是划分到不同的州去实行民族自治。虽然也有矛盾，但总的来说各种族之间还是趋于比较平衡的状态。我们是否也可以从这个方向去考虑并做些尝试？中国人在国外也是少数民族。我是不能想象自己和所有其他中国人被限制在某个中国城里工作和居住。

谢CP给我一个机会仔细整理了一下新疆问题。我不善于理论分析，还请各位批评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