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书店
去墨西哥齐亚泊斯省省会圣克利斯托巴(San Cristobal)的途中,还剩40分钟路程就进城了,我们的车突然被拦住,说是前方村民设了路障,不准任何车辆通过。好象是以此作为砝码和政府谈判什么事情。有经验的司机马上掉转车头,绕道儿走了。这一绕道就不是四十分钟的路,而是四五个多钟头的路了。司机说,碰上这样的情况一定不能傻等,鬼晓得谈判要谈到猴年马月的。老百姓只能靠这一招引来政府的关注。凌晨三点左右我们才进了城。
城里有个有意思的去处,是拉康东(Lacandon)玛雅人和一个民族解放运动组织EZLN合开的一个小书店。这个书店是这个组织唯一公开合法的对外联系渠道。我独自找上门去。不知为什么,我老把它和《红岩》里的沙坪书店联系在一起,有一种神秘还带点儿激动的感觉。也许是“革命的浪漫主义”的感觉吧。我不知道如何定义“革命的浪漫主义”,总之,我的美国同事中就有人追求这种带有刺激性的浪漫的感觉。一个女同事给我们讲了她80(?) 年代和一帮知识分子绕道墨西哥飞往古巴的事件:在哈瓦纳,他们象英雄一样受到了欢迎,到处参观,卡斯特罗还接见了他们,但回来后却在休斯顿机场被FBI铐上手铐拘留了一天一夜。她描述戴手铐的那一刻感觉,觉得自己真是英雄。其实他们一群人纯粹就跟玩儿一样向美国政府示威了一下。就是这同一个人,因为吃药过敏脸上长了个小疥疮,哭哭闹闹,折腾得我们领队半夜跑遍危地马拉城为她找医生,还一会儿要一人住一间房子,一会儿又要半途返回美国。我心里直在说,你还想革命呐,不要说在监狱,让你就在古巴橡胶园干上两天活儿,不当叛徒才怪了。以为什么都是好玩儿的。
言归正传。我去那个小书店也还是满怀着崇敬、激动、和历险的心情的。实际上是自作多情。书店在一个不起眼的街道上,两套间的铺面。除了政治文化书籍和宣传品,还捎带一些传统艺术品和土特产。彻-戈瓦拉的肖像画最为醒目,其次是以不同风格画的民族运动组织的人物,画面中男人妇女小孩全部用黑色三角巾蒙住眼睛以下脸的部分;有些比较激昂,有些幼稚可爱,毫无恐怖之感。在这里我竟找见了原始方法制作的的可可食品。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柜台上的一个小角落里的篮子里,正是我要找的东西:去了大外壳的可可豆,磨细的可可粉,还有原始粗糙的可可丸-巧克力。我差点儿买下了全部。
巧克力
玛雅山区盛产可可(cocoa, 或cacao),也就是制作巧克力的原料。可可茶是古代玛雅王公贵族和祭司的上等饮料。很多考古发掘出的陶罐陶杯上都明确刻写说明此杯为盛可可专用。我从危地马拉,洪都拉斯到墨西哥一路追踪,想见识一下可可植物到底什么样。碰巧同行中有人文地理学家,便逮住问个不停,问得他不得不为我详细描画可可树、花、果、豆,从根到尖儿。
可可的果实长得非常奇怪,果很大,体积和形状都象橄榄球,外皮看起来象苦瓜,绿色。整个瓜果横向地一头直插在光秃秃的粗大的树干上,周围完全没有叶子。没见过的人会以为那是假的。瓜果切开后,里面挤满即象毛栗子、又象大蚕豆的大可可豆,再把每个大豆的皮剥开,里面又有一包黄豆大小的小可可豆。从大豆到小豆均为“巧克力”色。
玛雅文化专家寇教授(Michael Coe)也与我们同行。他和夫人合作写了《巧克力正史》(The True History of Chocolate),对巧克力的自然属性、社会功能、名称来历等作了详尽的介绍。我自然是又缠着他刨根追底,逼得他不得不带我去了一家一般人都不知道的专门小店,为我点了地道的可可茶,其实就是热巧克力饮料,一起品尝,方才罢休。过去的玛雅人喜欢在可可饮料和食品中加盐和辣椒面,也喜欢用可可粉烹调。他们还把可可粉用蜂蜜或者玉米面黏和揉制成球状,做成“巧克力”,看上去和吃起来都象中药里的黑药丸。据科学家研究,可可油对人的心脏很有益处。很多医药公司因此把可可油提炼出去制药。我们现在所吃的巧克力绝大部分都被抽干原油,由奶油取代。懂行的人是要去找可可油含量高的黑巧克力吃的。
可我到底也没见着长在地里的可可树和可可果。中美洲山区适宜的水土气候使后来欧洲人从非洲引进的咖啡取代了可可。漫山遍野的咖啡种植园成了农民的主要经济来源。相反,可可被移植到非洲大陆。现在世界上三分之二的可可产量都来自非洲。
我没有经心留意玛雅世界更多的自然资源,但有两样: 危地马拉山区的玉石,尤其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淡紫色的彩虹玉,和墨西哥山林里的上等琥珀,一定不能忘了带几枚回去。前者凝聚着美洲山川大地的精髓,后者固留着四百万年之久远古的生命。